他思索片刻,指责应承安说:“语焉不详,推三阻四,才几日过去,承安好大的忘性。”
宿抚于登基前两日胁迫应承安为他更衣加冕,应承安不肯应,闭口不言,因此跪在床边受了一顿鞭笞。
【车】【承安破破烂烂度+5】
应承安至今不知是哪句讨饶触动了宿抚的恻隐之心,还是他早有谋划,他侥幸没疯没痴地从宿抚床上下去,昏沉地在地毯上蜷缩了一天,就被两个禁卫架去沐浴更衣,押送到宿抚面前,为他登基称颂。
那夜是他此生中最羞耻难堪之时,宿抚稍一提及,应承安就畏惧地瑟缩了一下。
宿抚温和地问他:“承安怎么总记不住教训、辨不出尊卑呢?”
应承安无言以对,他默然片刻,解开单衣衣带,左手脱出来,将单衣挂在被银链束缚的右臂上,起身背向宿抚跪下,弯腰伏在床上,将仍有红痕的脊背袒露在宿抚面前,无动于衷道:“臣一时糊涂,请陛下降罪。”
宿抚无非再鞭挞他一顿,拿手掌抚上来玩弄他,应承安打定主意一个字不说,忽的背上被一个冰凉的金属碰触,叫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然而还没等适应过来,又换成了滚烫的火焰。
是刚刚被宿抚拎到方桌上的灯盏。
想来离他皮肉还有一段距离,尚只是一团翻滚热浪,焦灼空气,烤得他胆战心惊,应承安的牙关磕了一下,被这出乎意料的新花招惊住了。
所幸宿抚并没有在他身上试一试炮烙之刑的意思,他端开灯盏放回桌上,俯身扣住应承安的手腕将他扶起,语带笑意道:“朕可不舍得毁了承安承安这身好皮囊。”
应承安被他按回床边,正要谢他宽恕,又听宿抚说:“不然一套贯鼻与梳洗下来,哪有不言听计从之人?”
两者皆拷问之酷刑,诸略身上的累累伤痕大约就出自此,应承安自问恐怕熬不过一两道就先断气,神色未变,恭敬道:“陛下仁慈。”
宿抚不用想也知他此句并非出自真心,但他懒于计较,抬手正要把应承安的右手腕从床上解下,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承安何时为朕提了承安殿三字?”
书房的窄榻睡不下两人,宿抚打算先将应承安送回寝宫,明日再来处理政务。
他说话时手上未停,很快拆下了银铐与锁链之间的环扣,将应承安右手腕的银链变为尺长的一截,不知从哪摸出一枚铃铛,将它拴在了银链末端。
只有被豢养的鸟雀一流娱人之物才会被在腕上扣一个铃铛,便是犬马之类也不会受此待遇,应承安低着头审视了一会儿自己新得的铃铛,稍稍收回目光,克制道:“明日约见诸略之后。”
铃铛似乎是玉石所制,摇晃起来声音悦耳动听,应承安随着宿抚起身,迟疑片刻,未免发出响动,偷偷把它攥进了手心。
宿抚洗漱后照旧一沾枕头就能入眠,再过数息打起快活的呼噜,应承安早已被迫习惯了他这番扰人的酣眠,探手从床头摸出两团绸缎堵住耳朵,其间腕上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了几声,宿抚含混地咕哝了两句,将手搭在了应承安的腰间。
应承安镇定自若地默诵了一遍《清静经》,也疲惫地睡了过去。
翌日宿抚要早起上朝,他下床穿衣时瞥到应承安耳边散了一团皱巴巴的绸缎,捡起看了一眼,没在上面发现什么不该有的字迹,便随手放在了床头上,转身出去用膳。
今日朝会殷桓又告了假,消息灵通的朝臣已经知晓他被施了廷杖,三五天内下不得床,默契地补了他留下的空位,又开始在宿抚面前唇枪舌剑。
宿抚快刀斩乱麻似的处置了争执,开口道:“蔺自明在钧杨城扶持前朝敬王应承兆,自称拥兵百万,拒不奉诏,家国不可久不一,然黎庶俱不喜闻征伐,诸卿有何良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如今朝臣大致分为三股,武将多是从宿抚起兵,身负战功之人,但其中能为百姓称道的只有北疆几位守将,文官一半是早于宿抚暗通款曲,或被他收服之人,另一半则是随波逐流地因为朝代更替换了主君,实则效忠谁还未可知。
但偏偏宿抚最眼馋的几个干吏就在这些人中。
他问完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值得采纳的计谋,便当做议题丢给内阁,起身去问被困在后宫的应承安。
应承安确实是守信之人,宿抚下朝回来,他已经给诸略传了讯定下时间,正站在桌前俯身研磨,听到宿抚的问题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会儿,慢吞吞地问了他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沅川五姓,陛下收服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