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试镜的日子,定在八月二十一,是个雨天,秋日里少雨,这般绵绵,更是罕见。
杨玉英陪丽妃还得先坐火车,再打车去首都南郊的影视基地,地方到很容易找,一下出租就看到密集喧闹的人群。
两个人慢慢吞吞地走过去,只见很多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把各类设备往外面搬。
一问才知道,《曙光》的这次内部试镜,已经决定要从室内转移到室外去。
那些工作人员对此,全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杨玉英听力好,还听人说,哪一天叶梦生叶大导演不闹幺蛾子,他们恐怕会感觉少了点什么,但凡他出个新花样,大家才有第二只靴子落地的安稳感。
据说,《曙光》这部电影雨戏很多。
柳妩这个角色,其中就有几场很重要的戏,都是发生在雨夜里。
叶大导演是个大大的好人,他老人家为了被邀请来试镜的几位演员着想,决定给她们提供最好的环境和条件。
杨玉英:“……”
叶导演所谓的好条件,就是前方不远处拿绿布包裹起来的一片泥淖。
沟壑纵横,水流里漂浮着落叶,淤泥一脚踩下去能到小腿。
丽妃一时间脸都绿了。
“……没关系,当年跑江湖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
她闭上眼回忆了下自己的角色剧本。
真正拍摄的时候,比现在更恶劣的环境还不知道有多少,据说,演戏就是要吃苦。
想想当年,她在戏班里混饭吃,不光是台下练功苦,为了能上台表演,每时每刻她都在受苦。
那时候她也没抱怨过,如今更是无妨。
丽妃吐出口气,跟杨玉英一起走过去。
叶导演和华兰,还有另外两个穿着雨衣,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脸的人正坐在雨伞下面说话。
“今天和你一起试镜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叫王环,是武替出身,有一身的好功夫,也学过一段戏,是票友,一个是盛星的安小溪,听说她为了这部戏专门去拜师学艺了好几个月,最后一个叫郭巧,帝影毕业的高材生,演了八年的话剧,演技一流。”
杨玉英简单介绍了下。
说话间,王环已经去试戏。
她今天过来显然做过准备,一身戏服,已经上了妆,是柳妩常扮的穆桂英形象,一举手一投足,颇有范儿。
可惜王环抽到的题目是柳妩年轻时被仇人追杀,正好遇见男主,把男主推出去替她受死的那一场戏。
没奈何,她还得辛苦换装。
不过也不算无用功,至少让导演看到她的诚意,也看到了她的本事。
杨玉英不太懂这些,但总体来说,王环表现得还不错,至少他没觉得出戏。
王环之后就是丽妃。
丽妃抽到的题目和王环抽到的前后呼应——男主被仇人追杀,柳妩舍命挡枪,重伤垂死的一场。
杨玉英不禁蹙眉,心下有些担心。
丽妃应该没什么演技……
她又没抽到优势题目,如果抽到戏台上的某一场戏,那才是丽妃的专业。
丽妃却看起来十分轻松,抬手把头发缠得更紧些,一抬足,轻轻地走过去,她一起身,一行走,杨玉英打了个激灵,忽然就觉得丽妃变了。
每向前一步给人的感觉都有些不一样。
叶梦生和华兰本来在低声交流,这回只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两个人顿时闭上嘴,目光隐隐发直。
即便丽妃还没有开始表演,华兰心里就忽然有一点别样的滋味。
她一时也说不太清楚,只是,再也移不开眼睛。
杨玉英盯着看,等到丽妃一回头,对上她的眼神。忽然福灵心至——丽妃在学一个人!
她正模仿二十年前名动大顺的京城名角——易云。
杨玉英并没有见过易云,但在皇城司一开始出任务的时候,盯梢过易云的弟子,那种气韵神态,她记得很清楚。
易云当年红极一时,甚至到了只要他登台,就场场爆满,连当今陛下有一回都没抢上票的地步。
他的性格似乎和柳妩的性格很类似,只是比起柳妩来,他的压抑和痛苦似乎更明显一些。
杨玉英也只是看过卷宗资料,易云曾经是山河祭的人,一身的好武功,却爱好唱戏,一唱就名动京城,后来为保护山河祭的两个人,死在斡国兰苑杀人的围杀下。
当年山河祭为了他,十二个祭司远征斡国,杀得兰苑暗探们差点青黄不接,十二个祭司也折了四个。
丽妃学得特别像。
杨玉英目光在她的眼神,眉宇间流连,忽然就仿佛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压抑的火山在不停地涌动。
易云虽是男子,但在昔年的京城,他的艳名动天下,杨玉英此时看到丽妃,就稍稍理解了为何那个人作为一名戏子,竟会如此受人追捧。
杨玉英知道丽妃是在模仿都如此心情,何况叶梦生和华兰?
待丽妃决然冲过去,跌落在泥泞里,一滴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又略显轻佻地笑起来:“付泽,我不是救你……只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华兰甚至忍不住起身,差一点就冲过去。
其实这场试镜都是无实物表演,大部分只靠眼神和表情来表达。
在外看,每一场表演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
但丽妃的表演,却是让在场很多演职人员都忘了手头的工作,驻足停步。
王环在一边看了,就叹气:“得,我是没戏了。”
而且辛辛苦苦沾了一身淤泥,浑身难受。
安小溪冷着脸,心中一阵阵不安,她家金主人脉关系网是强大,可要说影响到叶梦生和华兰,怕是还力有未逮。
人家叶导可不缺投资商。
多少人捧着钱过来给他投资。
能让她比别人提前拿到资料,掌握些内幕,已经是极限了。
安小溪脑子里一团乱,不停地想刚才丽妃的那一双眼,那个说不出动人的微笑,试镜的时候,连自己平时的水准都没有表现出来。
试镜结束,她都没等叶导演说句客气话,带着助理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