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远的这一倒,足足地在厂医院里晕了三天,三天里,可是将方胜一家人给急坏了。方老爷子差点就决定带着方明远去省城奉元的大医院里就诊了。不过好在方明远虽然晕迷不醒,但是身体的各项指标却是完全的正常,既不发烧,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疾病,这才令一家人稍稍地放些心来。
三天后的傍晚,方明远终于在家人企盼的目光里恢复了清醒,一睁眼就喊饿的他令全家人那一颗在空中悬了三天三夜的心算是终于落了肚。虽然说仍然不明白究竟为什么方明远会昏迷三天,但是最终人没有事,就谢天谢地了。狂喜之下,没有人注意到方明远原本清亮的双眼中所饱含的迷惑。
一家人从医院刚回来,隔壁的郭叔叔就带着郭家兄弟上门来道谢,那一天晚上,若不是因为方明远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令郭叔叔注意到了两个儿子间的拉拉扯扯,及时地赶了过去,将从树上栽下来的郭东临接住,郭家老2恐怕真的要摔个头破血流了。看着树下的砖头瓦片,郭家人是后怕不已。所以得知方明远平安出院之后,郭家父子就连忙带着慰问品赶了过来。有了这一出,方胜夫妻更是注意不到自己的儿子自从醒来之后,就不时会发呆的模样。
方明远在家里又休息了两天,这才被允许重新踏入学校的大门,五天没有来的他,在小朋友中立时成为了众人羡慕的对像。混乱的状况一直到老师踏入教室大门才得以结束。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一四得四……”
随口和众人一起背着口诀表的方明远却将头转向了窗外,看着操场上无忧无虑打闹的同学们,心中却是酸甜苦辣咸,诸味齐全。事情已经过去六天了,但是直到今天,他仍然想不明白,那一夜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么,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比同龄人在梦中多活了二十余年?又或者说是自己重生了,回到了童年时代,占据了童年的自己?也许这一切一切只能以庄周梦蝶来解释了。
上一世的自己,是一个再普普通通不过的平民百姓,随波逐流地渡过了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时代,虽然说学习成绩始终在校里还算不错,但是走上社会后,才明白了现实的残酷。用当时流行的活来说,就是“当我们读小学时,读大学不要钱,当我们读大学时,读小学不要钱;当我们还没工作时,工作是分配的,当我们可以工作时,挤破头才勉强找到一份工作.;当我们不能挣钱时,房子是分配的,当我们能挣钱时,发现房子已经买不起了;当我们没有进入股市时,傻瓜都在挣钱,当我们兴冲冲闯进去时,才发现自己变成了傻瓜;当我们不到结婚年纪时,骑单车就能娶媳妇,当我们到了结婚年纪时,没有汽车洋房娶不了媳妇;当我们没有找对象时,姑娘是讲心的,当我们找对象时,姑娘是讲金的;当我们没找工作时,小学生都可以当领导,当我们开始找工作时,大学生也只能扫厕所!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
虽然说幸运的他,在初中后就因为是知青子女而得到了离开海庄前往燕京的机会,但是入京后一切从头再来的父母却除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外,再也无法给予其更多的助力。虽然说他因此而比童年的伙伴们更为轻易地跨入了大学的校门,但是在精英云集的京都,想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又是谈何容易。可怜的方明远,在毕业后的几年里,起起落落始终难以稳定下来,最后进入燕京矿业勘探所,才算是有个着落。虽然谈过几次恋爱,却因为种种原因而终究未能踏入到婚姻的殿堂。直到他父母亲去世,他三十好几时仍然是孤魂野鬼一个。
虽然说后来也算是否极泰来,在他三十一岁那年起,他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小科员,突然间得到了上层的赏识,被提拔成为了科长,接着又独立带队出去勘探了几个地区,这荷包自然很快就涨了起来。在公司里,也不再是那个被踩在最底层无人关注的家伙了。对于提拔自己的上司,方明远自然是感激涕零。可是半年之后,原本和善近人的上司却露出了其暗藏的獠牙。
那是2012年的夏天,方明远陪同其前往冀北省某地勘探,偶然发现了一个小型的金矿,储量虽然有限,但却是个富矿,开采起来相当地便利。能够有此收获,方明远自然是欣喜不已。这回到所里,上司许东平固然是名利双收,自己也肯定会随之水涨船高。
“许处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方明远看着上司许东平递来的勘探结果报告书,不由得诧异地问道。在这份报告书上,这个足以产出金子近一吨的富矿,却变成了一旦开采不但污染环境过重,而且成本很高,完全没有开采价值的贫瘠煤矿。
许东平淡淡地一笑,顺手将另一份协议书还有一张银行卡推到了方明远的面前。“这张卡里有人民币五十万元,这个金矿里也有你百分之一的股份,不用你投任何钱的纯股份,只要你在那份勘探结果报告书上签署名字即可。小方啊,俗话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说是不是?”
方明远不禁为之一惊,这近一吨的储量黄金,按照市价来说,就是上亿元的收入,许东平居然想暗地下里一口吞下,这胃口可是着实不小。这日后一旦事发,那可是足够吃枪子的了。
“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察觉,这上上下下的,我们早就已经打点好了,如今缺少的就是一纸勘探报告!”许东平看出了方明远心中的迟疑,微笑道,“小方,实话说这里的情况早在半年前我就已经摸清了,如果说不是所里的规定,这类勘探报告必须要有有国家认定资质的人员两人或两人以上签署,我又何必如此的麻烦?你放心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泄露天机的。你至今也三十来岁的,在燕京成家可不是件容易事,是不是?”
许东平胸有成竹的看着方明远,他有七成把握这个在所里一直不得志,直到自己手下方才咸鱼翻身的属下会在报告书上签字,这可是一笔一百五十万元的纯收入,足够他在所里挣一辈子。自从半年前他偶尔发现了这处金矿,他就一直隐瞒着这个消息,并且在所中精挑细选才选中了方明远,只要他在这报告书上署名,那么这里的开采权就会下放到地方,他有信心在三、五年内将整个矿开采一空,届时身家数千万的他,还不是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不出他意料之外,方明远踌躇了好半天,才将那张银行卡和协议书收了起来,在勘探协议书上署了名。
把酒言欢后,方明远告辞出去,屋外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许东平心花怒放地拿起了勘探报告书,有了它,他筹划了半年多的计划就可以正式开始实施了,用不了三年时间,他也会成为华夏共和国的千万富翁之一了。至于方明远……许东平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充满了狰狞的冷笑。
方明远开着自已的小车,顺着盘山的狭小公路飞速的驶向县城,此时他的背后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虽然有心不签,但是他也明白涉及到上亿元利益,如果说自己当时不签名的话,恐怕连那间屋都出不来。许东平筹划了半年多,又早已经打好了上上下下的关系,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败坏了他的发财大计。当务之急,自然是脱身了。他只希望,自己在签名上玩得小手法能够多蒙骗许东平片刻,只要能够联系上自己的表哥,那就不怕他再下黑手了。
方明远有一个表哥在燕京市检察院工作,如今已是副检察长,只是两家走得不近,有几分傲气的方明远虽然混得不好,也一直没有托关系走门路。如今能够帮助方明远的,也只有他了。绕过了一个山道,方明远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取出了自己的手机。只是表哥的电话并不常用,他也根本就记不起来了,只能打电话给自己的亲戚,询问电话号码。就在他低头寻找的那一瞬间,前方山道的拐弯处无声无息地转出了一台解放J6重卡,死死地堵住了山路,措手不及的方明远为了躲避重卡,一头翻下了道旁的山涧……
当他再醒来时,就已经躺在了一九八三年的医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