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七月,盛夏正烈。
渭水南岸的安平渡口,扰攘一片,驴鸣马嘶,夹杂着人声车声,络绎不绝。渡口客栈的生意很好,骄阳当空,没人会待在太阳底下烤火。
进来吃顿饭歇个脚喝口茶,也花不了几个钱。
也有如祝彪这样的,正午时分赶来了这里,正好吃饭。
南岸最大的一家客店叫作“平安老店”,取的是平安过渡的彩头。这家客店客舍宽大,大堂也很大,现在挤进了好多人吃饭歇脚。祝彪也在这里,他对自己像来是舍得花钱的,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饭店。
西北民风开放,平安老店不仅掌柜的在,连老板娘也毫不羞涩的抛头露面。三十有余,杏脸桃腮,但容颜端丽,身穿宝蓝色的石榴长裙,可不带半点的风尘。
祝彪寻个位坐下,往来几个客商,也没见谁去调戏说笑。
店里菜肴很丰盛,鸡羊鱼鲜俱有,祝彪点了四碗四盘,外加一坛好酒。一人点这么多菜,引得周边食客纷纷瞩目。
被众人瞩目,祝彪丝毫不在意,他耳朵正聆听着两张桌子外一波江湖人的说话。
这波人只有五个,实力并不怎么样,说话中目的地也不是去西隅。
“……那该死的地儿,听着就是恶心的,烧得好,大快人心!”
“话是这么说,可问心宫那班子魔头却不会善罢甘休的。最近三十年来,渭州武林,整个西疆地面,谁人敢去招惹他们?”
“是啊。问心宫为恶西疆江湖百年时光,他们的祖庭之前被烧了多少回?不一样重新盖起了那破观了吗?而凡是招惹了他们祖庭的人,甭管什么背景,光明正大,还是偷偷摸摸。可是从没逃脱的。”
“问心宫绝对有找人的秘术。这会……我看还是逃不掉……”
几个大汉说这话喝着酒。祝彪也算是搞清楚了,前夜自己到的地方原来还是一处魔窟。
所谓问心宫,并不是人家真的就大言不惭,而是有那份实力。百年来,一魔门支脉,潜藏隐伏,发展壮大,最终肆虐江湖,制霸一方。
虽然在魔消道长的大环境下,他们不可能明明白白的立山门于白龙山下。被破放弃了祖庭。但祖庭的存立也成了这些年来问心宫人马与渭州白道江湖势力争斗的一个节点。
从弱势到僵持,再到站稳脚跟,祝彪虽然对问心宫无有一丝好感,却也不能不佩服他们的强硬和势运。能在这么激烈的搏杀争斗中,将弱小的自我发展的越来越壮大,实在难能可贵!
问心宫。一问己心,二问人心,三问天心!
这就是他们的教旨。
不过天心难问,人心好求。问心宫门下个个都以掏人心为快。那祖庭的神像下有机关,下面是无底洞,正是抛尸的地方。新鲜带血的人心就放在神坛上祭天祭祖了。
当时他问到的那股尸臭味道,就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而外表之所以破烂成那个样子。是因为问心宫江湖崭露头角后,因为手段凶残,被正道人士杀的不敢光鲜露面。祖庭也因此废弃,这段时间一直持续了十几年。当问心宫门下弟子再次‘找’回祖庭后,那模样就是祝彪看到的破烂模样了。
随后几十年间,问心宫烧了盖。盖了烧,问心宫门人一直保持如此残破模样,显然就是以此誓耻,警铭后人的。
“m的,这么说我还招惹上麻烦事了?”
祝彪有些呲牙。百年前,那时候的大周皇朝还没有经历五王之乱,可以说还算正常的皇朝中期,对地方对江湖控制力都极强大,这种情况下问心宫还能顽强存在,必是有他们的独特之处。
想到那江湖汉说的寻人秘术,祝彪鼻子不由得在自己身上嗅了嗅。他当初可是吃过亏的!秘术这东西说白了更该是秘药,天下间奇门鬼怪的玩意太多了。
一匹肌肉流畅雄健高大的骏马自泥土小道上如一阵风般飞驰而过,这马的毛色是栗中带斑白,油光水滑,闪闪发亮,马头方而大,臀圆腰粗,四腿挺劲如桩,在长竖的两耳间,还有一撮白色的鬃毛迎风飞扬,神态雄健无比。
比之祝彪一直以来骑乘的青骢马来也只逊了一筹,花了他七千两白银才拿到,在民间马市里,如此骏马极是难寻。奔驰起来,四蹄全像离开了地面,宛如在腾云驾雾一样,马首、腰臀两处,披着黑皮缀钉亮银头的马鞍,衬着白色的鹿皮软垫,镶圆形赤铜打制的脚蹬,看上去英挺威猛,令人觉得这马那就是宝马。
祝彪此时一身的玄色劲装,外罩纯黑色长衫,银箍束发,湛泸剑悬在腰间,似乎是全神都在驭马,似乎心神则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偷袭。
昨儿过了那渭水之后,下午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监视着自己。不动声色的观察好长时间,也没能发觉什么。直到今天清晨,留宿客栈后院,柳树上站立的一支乌鸦,让他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监视自己了。
此刻,正是阳光正中西移的时候。
骏马快速的奔行着,像在飞一样,四周的景物如波浪般朝后掠退,不多时,一人一骑已驰出了松林,直下斜坡,一道风一样卷向前面的黄泥大道。
坐骑奔驰虽快,却异常平稳,马身似驭风而行,坐在鞍上,祝彪还留神着始终跟在身后的乌鸦。不是一只了,变成了两只。他心中有一种预感,该来的就要来了。
蹄声敲击着黄土路面,似是四个强而有力的鼓手精赤着上身猛烈的擂着大鼓,那么急剧紧密。一串串的鼓声抛向天空,抛向四周,抛进了林间山谷!
此刻黄土路正朝一个高坡延伸上去,祝彪双腿一夹坐骑,正待一冲而上,在扑面的劲风中,他仿佛突然听到了一声颤微的呼救声!
放慢了坐骑。祝彪转首朝两边打量,右面,是一片荒地,光秃秃的一目了然,左边,是一片杂树林,很深密,林边正靠接着那侧的高坡坡缘,方才那呼救的声音十分隐约,十分细渺。像是刚刚发出又被人捂住了嘴,虽是突然却微小的很。不过祝彪耳朵多灵敏,不提系统固化那超出常人的能力,就是再普通的一先天宗师,也能清楚地听到,以及判断出那是个女子!
身后两只乌鸦还在,祝彪真的应该继续前行。这江湖残酷,别去多管闲事。却可不是寡情,而是善身。诡谲险诈的江湖风云。稍一不慎便是惹祸上身,他是不畏惧兵灾血祸,但是,也绝不愿缠上太多的麻烦。
马儿在慢慢的上坡。终于,祝彪一抖缰绳,战马扬起四蹄,骤雷般奔上坡去。
就在这乘骑影瞬间隐入高坡的那一面时候。又奇迹似的圈转回来,势如风驰电掣,只一眨眼的功夫。就飞样的冲进了路边的密林,其威有如雷霆!
树枝的折断劈啪声连响着,战马冲势猛烈,箭一样蹿扑向林中。
祝彪浑身真气迸发,所有挡在前路的枝干,只要撞上,无不崩坏成粉碎的细末。
短短三五个呼吸,一副让人十分厌恶的景象出现在祝彪眼前:一个衣衫凌乱,秀发蓬散的少女,正被反手缚在一株柏树上,四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这时全惊愕的呆看着祝彪,无比愕然!
祝彪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这四个衣着一色劲装的彪形大汉。然后又瞥了一眼那个被捆在树上的少女,这时,那受难者也正仰起脸孔来望着祝彪。
一张绝美的面庞看的祝彪心头如被撞了一下。这是个不逊于自己老婆的顶级美女。虽然衣衫皱乱,容貌憔悴,却掩不住婀娜风姿。
弯弯的细眉,有如两钩新月,白玉雕成似的鼻子,小巧挺直。樱桃小嘴,瓜子脸庞,最美的一双眼,莹莹的秋波,雾水涟漪!
这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正以一种异常期盼的目光哀思似的瞧着祝彪,姿态怜怯怯的悲楚楚的,而在这些情韵之中,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惊喜表情,像是久旱之人逢遇甘霖普降,拽着一根枯草吊在悬崖边的人,发现有人正朝他奔来。
连眼皮也不愿多擦一下,祝彪冰冷的声音说道:“把人放了,然后每人在自己的腿上插一刀,自行离去。不然就死——”
四个大齐齐脸上变色,四人互相看了一眼,这一眼中,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胆怯和不甘,继而又看到了无奈和凄凉。
自己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