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北京唐王府。
这日是南宫侧妃的生辰,往昔,就是在先帝驾崩的国丧三年之中,唐王也从没不闻不问过。中午由王妃出面设宴,晚上则唐王到南宫侧妃处用餐歇息。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成箱子的往南宫侧妃的小金库搬。虽然比不上王妃庆生的排场,但在三位侧妃和余下的十多庶妃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就是唐王在北汉的布置完全失败,南宫家族的用处大大降低,唐王对南宫侧妃的宠爱也没息止过。所以,人都知道,唐王是真的宠爱南宫侧妃。
每到四月二十,唐王府里就一片欢乐,高高兴兴。主子们或许有不少是强作欢颜,下人们有赏赐、加餐就真的是快快乐乐。
然而今年,整个唐王府的气氛变得那么的肃然威重。七天前就开始着手准备的午宴,唐王只是露了一个面。对南宫侧妃的赏赐一如从前,但现天都黑透了,唐王还在议事堂里头,不见半点移驾的迹象。
“废物,石渊、上官,刑佐昌,还有唐斌、宋祚先,都是废物!一群无能之辈”
唐王再次忍不住破口大骂。
一旁的左膀右臂姚泾、张问天默默不语,让唐王发泄吧,实在是博州、带州以及西线的战报让人看了生气。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没有祝彪珠玉在前,石渊等将都还上得台面。可有了祝彪在,石渊等将就都显得那般不堪了。
石渊、上官仁清四十万人马,奈何不得困居十五县的党世魁,前些日子一番小阵交兵,竟让党世魁施计赢了两场去。使得大败之后士气全丧的周军,军心为之一振。之后再交兵,到现在。眼看党世魁败军就有越战越强的苗头了。怎不让人看了气恼?
刑佐昌倒是没博州这两位如此不堪,可刘忠儒死守城池不出,牢牢地将其主力牵制在了带州。让唐军眼睁睁的看着好机会流走,看着青州和晋藩的兵马填补到易州,无法趁机大举东进,席卷往南。
刑佐昌也在哭兵少!
但看看人祝彪是怎么打的?
只二十万兵马,席卷三千里,纵横德州。压得德州官军与四十万晋兵无法动弹,前日来报,镇安城下其六万步甲大胜三十余万晋军一阵。斩兵两万余,焚毁器械无数。镇安城外固有五倍之敌,城池也固若金汤,不可动摇。
这么一对比,真的让姚张二人都情不自禁的生出,对同僚不怎友好的感叹。
实在是不争气啊!
待到了唐斌、宋祚先,西线战场倒是很有进展的,开疆扩土也有一州之地了。战火现在是越来越临近并州,可也越来越难有进展了。
从去年开秋到现在。大半年事件过去,就没再传来过一道好消息。反而不久前刚被并州狼骑突击得手,损兵四万多人。
是的,西北战场不好打。那里是朝廷的重兵之地,朝廷掌控力度很大。兼之开战以来,朝廷方面也源源不断地将粮草物资输入进并州去,让喂得饱饱的西北汉子们从无后顾之忧。厮杀起来人人效命。愣愣的以四州之地,挡下了唐王与夏王的两边夹攻。
唐斌、宋祚先可以抱怨夏军无力,夏王现在被秦军杀的满头是包。也实在无法花大精力用在西北战场上,可唐宋二将手握百万重兵,条件比之祝彪来,好的不要太多。
可看看祝彪的战绩,再看看唐宋二人的战绩,没得比啊!
唐王现在手中的军力越来越少,所有幽州大营里的兵马他越来越舍不得往外放。现在的他都能体会得到当初‘柏平山之战’后,被很坑了一把的北汉老王‘手无寸余之兵’的凄苦了。也体会到了中山背盟后,北汉新王的惊惧了。
兵少,实在是所有诸侯都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可那个时候北汉有祝彪,先是延东奔袭,后世北陵之战,祝彪解了北汉老王的‘围’。然后曲州之战,睦州之战,兵进中山国,一系列厮杀,他又解开了新王的‘围’。有此擎天保驾之将,实在是北汉君王、北汉社稷的幸运。
可,“自己的‘祝彪’又在哪呢?”
虽然祝彪现在归其所用,但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日后的战事还长着呢,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能摧敌锋于正酣,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名将英才,那个诸侯都不会嫌多,都不会不可求!
唐王的愤怒和感慨不会越过万里之遥,瞬间传入祝彪的耳朵。他现在正在抓紧时间编军。
是的,编军。
在晋军围攻镇安,又一时半刻的没有露出破绽的时候,祝彪就是在编军。
之前一战破八万德州军,俘获的民夫自然依旧随军劳作。祝彪大军有四十万匹战马和十几万人,比德州军更需要民夫。当然,营地里缴获的大批粮草,也是他能一直跟晋军耗过这些天的最大依仗。
先前刚入德州中南,为了保持好名声,也不敢大肆拉壮丁做劳力。只是随后他在中南四郡站稳了脚跟了,这才发号施令给各县官府,乡镇耆老、蔷夫、游徼,收余民,纳入军中效力。现在得了这两万青壮力,祝彪人傻了才放回去。
小六万人的俘虏,扣除死硬分子和伤员外,再扣除什长以上军官,祝彪手下还有四万三四千人,他就以亲卫营的步甲军士为主体,再抽调军中诸将的一部分亲卫,如朱武的亲兵就抽了五百,总体凑到了六千来人,作为治安军的什长,分编四万多俘虏。然后再从军中抽调一部分中低级军官,编入新军里,都做升一级使用,最终完成了德州治安军八个整编营的建制。
虽然如此体系就是一堆沙子被渔网裹成了柱子,只稍微有个动荡,就会四散崩塌,一塌糊涂。但放在那里,远远看去也是一种摆设。也是一种威慑。
有了这八个建制营,立刻的,短短一旬中,祝彪对德州中南四郡的掌控力就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虽然这四郡的郡城只有镇安郡掌控在祝彪的手下,可大湾、中牧、强兴三郡城不都被北疆铁骑围的死死地么。那些县令若还强倔着不低头顺服,祝彪也就只有亮刀子了。
事实证明,这种强项令很少。四郡一百四十三县,反而是弃官而逃者多些,足有五十二人,但城中多有县丞或主薄留下。自然而然的就接过了县令的位置。坚决抗拒的则只有区区十一人,大军分头进击,横扫而过,如秋风卷落叶,带着一丝血腥。
镇安城。
高耸的城墙上,三千弓弩手早排好了队列,一手执弓弩,一手捏箭尾,各马面、碟楼上的床弩也已挂上了弦。放好了箭,只等着发射了。隐藏在城内的各处霹雳车群,石弹也已经装入皮套,操砲手扯定扒钩。所欠的,不过是一声命令下。大战之前,总是显得出奇地宁静,早前还奔走呼喝的军官们已经各就各位。警惧地注视着晋军前沿。
而对方,显然也已经作好了所有准备。黑压压的人群就在床弩的最远射程之外,数以万计的晋军士兵围在一架架壕桥、飞桥、盾车四周。但凡是攻城,他们总是第一批部队。
前头铺路挡箭的家伙去后,就是六七十辆的霹雳车了,再之后是包裹着生牛皮+淤泥的井阑、冲车,数量也有百座。而至于云梯车,目测少说也有二百。
如此众多的器械,已经超过祝彪所指挥过的全部攻城战了,但是对于晋军三十几万的基数来言,太小儿科了。
如果不是前日的那场败阵,让晋军积累多日的器械毁于一旦,今天发起进攻的晋军会有超过五百辆的霹雳车,和至少三倍于此的云梯车、井阑、冲车、撞车。
再后,列着数阵晋军步军,俱都身披精甲,防护坚固,尤其让人侧目的是他们手中的兵器。没有大刀,没有长枪,竟然清一色的短兵,最长的也尽是朴刀!
整个战场是寂静的。可谁都知道,这种寂静的背后,蕴藏着无尽的杀机!